圖①：浙江湖州長興縣濱湖村，村民戴樹華一家掛燈籠過春節(jié)。 資料圖片 圖②：山東青島京劇院的老師在指導學生。 梁孝鵬攝（人民視覺） 圖③：重慶梁平區(qū)，太極拳愛好者在展示太極功夫扇。 劉??輝攝（人民視覺） 圖④：安徽宣城旌德縣路西村茶園風光。 周羽飏攝（人民視覺）

隨著春節(jié)申遺成功，世界的目光再次聚焦中國非遺。截至目前，我國共有44個項目列入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、名冊，這些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，蘊含著中國人千百年來生產(chǎn)生活的技藝與經(jīng)驗，體現(xiàn)了中國精神中國價值，成為世界認同和欣賞的中華文化符號。

非遺的保護傳承關鍵在人。豐富多彩的非遺，如何在傳承發(fā)展中歷久彌新？如何借助這些閃亮的符號，更好講述中國故事？聽，非遺傳承人這樣說。

——編  者

普洱茶韻飄香世界

云南普洱茶主要產(chǎn)于寧洱哈尼族彝族自治縣等地，在長期生產(chǎn)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制作技藝，其生產(chǎn)流程成為現(xiàn)代普洱茶工藝研發(fā)的基礎。

普洱茶（貢茶）制作技藝省級代表性傳承人李興昌：

我與茶有著不解之緣。

我的家鄉(xiāng)，寧洱哈尼族彝族自治縣，曾是茶馬古道的源頭、茶葉集散中心，茶文化底蘊深厚，茶資源豐富。

我從小便跟隨母親一起打理茶園、翻炒茶葉，兒時的記憶打磨成了如今的技藝。茶葉，這樣一片神奇的葉子，可以說是我的鄉(xiāng)愁。

“中國傳統(tǒng)制茶技藝及其相關習俗”申遺成功后，世界的目光聚焦到了中國茶與茶技藝上。

茶葉的發(fā)展與一個地方的地理、人文緊密關聯(lián)。以普洱茶為例，從采摘、萎凋、殺青到揉捻、成型，繁復的工序里蘊含著每一個茶匠孜孜不倦的追求與心血。

現(xiàn)在，普洱茶制作技藝受到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愛。我創(chuàng)辦了普洱茶（貢茶）制作技藝傳習所，會根據(jù)茶葉生長周期設定課程，冬天可以分享如何松土、如何修枝打杈，春天可以分享制作技藝、沖泡技巧。

中國的茶文化在世界各地傳播，有了更大的影響力。有一次，一位外國留學生知道我們在開設制茶課程，專程趕到寧洱。在制作了屬于自己的茶餅后，他驚嘆：“沒想到一片簡單的葉子通過這些工藝后，居然能變成如此美味的飲品！”在那一刻，我感受到了作為一名手藝人的成就感。

讓我高興的是，近年來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也愿意走進茶園，學習傳承古老的制茶技藝。他們創(chuàng)新生產(chǎn)調(diào)飲茶、舉行茶文化體驗活動。這讓我看到了中國傳統(tǒng)制茶技藝薪火相傳的希望，更讓我感受到茶文化在當代的創(chuàng)新與傳承。

讓昆曲在互融互鑒中生生不息

昆曲發(fā)源于江蘇昆山，是現(xiàn)存中國最古老的劇種之一。昆曲是元末明初南戲發(fā)展到昆山一帶，與當?shù)匾魳?、舞蹈、語言結(jié)合而產(chǎn)生的聲腔劇種。

一級演員、昆曲省級代表性傳承人柯軍：

從藝40多年來，我一直在思考昆曲如何守正創(chuàng)新。堅守傳統(tǒng)時，需要與古人對話；面對未來時，也要能承載當代人的思維、情感、理念和精神，去探索屬于當代的舞臺表達。

在人們的印象中，昆曲中的經(jīng)典劇目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。2015年，昆山當代昆劇院推出《顧炎武》，通過顧炎武“天下興亡，匹夫有責”的形象，讓大家看到了昆曲背后的社會擔當與人文關懷。

如今，昆曲在國際上也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。2016年，我和英國導演利昂·魯賓合作執(zhí)導了新概念昆曲《邯鄲夢》，將原劇中四折最具代表性的段落作為主體，與《麥克白》《李爾王》等莎士比亞經(jīng)典作品中的片段穿插交替，實現(xiàn)超時空的對話。每次演出結(jié)束后，都有觀眾跟我講，這部戲讓他們看到了不一樣的昆曲。

對于昆曲的題材和表演方式我也一直嘗試創(chuàng)新。2023年，由我復排的《伯龍夜品》在法國國立吉美亞洲藝術博物館進行了演出，我根據(jù)博物館庭院的特點并結(jié)合歐洲文化遺產(chǎn)日這一節(jié)點做了一場沉浸式演出。觀眾們跟隨著演員的腳步，或在展廳里靜聽體味，或移步庭院駐足觀賞。

這次表演讓巴黎第一大學的副教授讓—米歇爾·托貝萊姆感到非常震撼：“很新奇的體驗，不同文化之間、演員和觀眾之間的隔閡被打破，可以非常純粹地去欣賞表演?！?/p>

文化作為全人類共同的遺產(chǎn)，承載著人類共同的文化記憶，我們站在歷史的當下，不僅要“照著講”，還要有勇氣“接著講”，讓昆曲在全人類優(yōu)秀文化的語境中互融互鑒，生生不息。

用瓷器傳遞中國意蘊

龍泉青瓷燒制技藝至今已有1700余年歷史，在原料選擇、釉料配制、造型制作、窯溫控制方面具有獨特技藝，其成品是中國古典審美情趣的表現(xiàn)。

龍泉青瓷燒制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徐朝興：

我出生于1943年，13歲開始學習青瓷燒制技藝，在和其他老師傅的共同努力下，近乎失傳的龍泉青瓷釉料配比方法基本得以恢復。

青瓷燒制技藝不僅要傳承，還要在掌握傳統(tǒng)的基礎上有所革新。

在古瓷燒制技藝中，哥窯和弟窯一直是分開燒制的。我一直在思考，能不能把兩者混合在一起燒，產(chǎn)生一種新的青瓷？

我和工人們一起試驗，為了讓哥窯和弟窯的原料漿能夠自然混合，我們不斷調(diào)整原料漿的配比，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，連續(xù)試燒了好幾次，終于在第五次時成功燒制了哥弟窯混合青瓷三環(huán)瓶。

這件創(chuàng)新之作，增添了我們的信心。在1310攝氏度高溫的燒制下，紋理和釉色渾然天成。既有哥窯紋片的青灰淡雅、有序呈現(xiàn)，又有弟窯的釉色豐潤、晶瑩如玉，兩種裝飾手法相得益彰。

一直以來，龍泉青瓷在世界范圍內(nèi)也受到許多人的認同和欣賞。法國人民素愛青瓷，龍泉青瓷和法國的聯(lián)系可以追溯到14世紀，在法國小城阿維尼翁的教皇宮內(nèi)花園，曾發(fā)現(xiàn)兩片龍泉青瓷殘片。

2024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，當年7月，法國巴黎的中國藝術大展上，展出了我的兩件作品，其中就包括《哥弟混合三環(huán)瓶》，溫潤如玉的造型和色彩，傳遞著委婉含蓄、道法自然的中國意境，得到了當?shù)赜^眾的稱贊和喜愛。

青瓷要走向世界，需要不斷守正創(chuàng)新，在做好技藝上的傳承的同時，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傳承，讓濃縮的中國故事為更多人所熟知。

流淌在剪紙里的中國故事

蔚縣剪紙是中國唯一一種以“陰刻為主、陽刻為輔”的點彩剪紙藝術。其視覺形象和造型格式，表達了廣大民眾的社會認知、實踐經(jīng)驗和生活理想。

蔚縣剪紙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周淑英：

我手中的這把刻刀，是自己制作的。10厘米長，用兩根竹片夾著，還纏繞著細棉繩。基本上，每名剪紙藝人都會自己打磨加工刀具，創(chuàng)造自己的藝術風格。正是一代代剪紙藝人的傳承創(chuàng)新，才讓蔚縣剪紙藝術不斷發(fā)揚光大。

我在家庭熏陶下從小學習剪紙藝術。傳統(tǒng)蔚縣剪紙的牡丹花定式為粉色，但我認為世間色彩是千變?nèi)f化的。6歲那年，我將一朵牡丹染成了紫色。當時，一些配色工人大呼“奇怪”，但沒成想，這朵牡丹卻受到顧客喜愛，覺得“新穎”。

后來我苦練剪紙藝術刻畫染全套功夫，學習各地流派剪紙藝術風格特點。雜染法、霧染法、鋪蓋法、疊染法……先后研究出多種點染技法，讓蔚縣剪紙藝術更富神韻。

除了技法革新，我更是在題材內(nèi)容上大膽拓展，嘗試不同的地域、場合、主題等。

我創(chuàng)作了《千里江山圖》《國色天香》《雪如意》《冰嬉圖》等作品，大量融合冬奧會、冰雪運動、民俗活動、舞蹈藝術、山水古跡等元素，讓剪紙藝術與時俱進，讓中國故事流淌在剪紙藝術里。

近年來，我還玩起了跨界合作，推動剪紙藝術產(chǎn)業(yè)化：讓剪紙藝術與米酒、乳品“牽手”，為產(chǎn)品設計注入靈魂；與動漫公司“結(jié)盟”，在動漫世界綻放剪紙魅力……

剪紙藝術用它豐富的形象語言反映著中國深邃的傳統(tǒng)思想、古老文化，不單是中國的，也是世界的藝術瑰寶。

我曾有幸為聯(lián)合國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設計會徽。此后，我?guī)е悼h剪紙在世界各國巡展。美國、法國、德國、加拿大……在這些遙遠的國度，我辦展覽、做文化交流、現(xiàn)場表演剪紙。我尤其記得，當外國友人們目睹我在十幾分鐘內(nèi)就剪出一只蝴蝶，他們臉上滿是驚嘆與對美的沉醉。

有位澳大利亞畫家被剪紙魅力“迷倒”，遠渡重洋來蔚縣拜我為師，最近她還常在網(wǎng)上和我暢聊學藝心得呢。

傳統(tǒng)與時尚交織出云錦之美

南京云錦織造技藝是中國織錦技藝最高水平的代表，它將“通經(jīng)斷緯”等核心技術運用在大型織機上，用蠶絲線等材料織就，因燦若云霞而得名。

南京云錦木機妝花手工織造技藝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周雙喜：

在2024年的上海進博會和濟南非遺博覽會上，當我們南京云錦研究所的直播團隊穿上“云錦漢服”“云錦馬面裙”進行展示時，場面那叫一個火爆。

這是近兩年我和所里徒弟們共同開發(fā)、織造的新產(chǎn)品：在圖案和配色上，提取了吉服里的元素進行“復刻”；在素材上，采用金絲銀線的云錦絲織品，看起來美得像天上的云霞；而在制式上，將漢服和馬面裙進行了時尚化“改裝”，更加符合當代年輕人的審美。

但這套云錦服裝的守正與創(chuàng)新還不止于此。

如果按照傳統(tǒng)工藝流程，兩年才能生產(chǎn)一套產(chǎn)品?，F(xiàn)在，隨著科技進步，這項古老非遺迎來了新發(fā)展。我們把電腦連接在提花裝置上，將老師傅的經(jīng)驗變成了程序指令，大大節(jié)約了工時和成本。

有人會問，如果交給機器來做了，那非遺還能是非遺嗎？

云錦之所以為云錦，其精髓在于“妝花手工織造技藝”，而這項技藝是無法被機器所取代的。因為機器是通經(jīng)通緯的，即一梭子打到頭，圖案上的四朵花只能是一個顏色的，但妝花技藝通過小管子用手工一個個“挖”，讓每朵花有不同的色彩——傳統(tǒng)+科技，讓云錦留住了非遺的魅力，又讓它走進千家萬戶。

云錦也在走出國門、走向世界。

早在2015年，南京云錦就在巴黎高級定制時裝周上驚艷亮相，打破了過去人們對云錦只局限于傳統(tǒng)服飾的觀念；此后，以云錦織造方式重現(xiàn)西方經(jīng)典的巨幅作品《蒙娜麗莎》，在達·芬奇花園剛一露面，就成為米蘭世博會“南京周”的開幕焦點。這既是傳統(tǒng)與時尚的碰撞，也是東西方文化的交融。

（本報記者李茂穎、尹曉宇、竇皓、張騰揚、姚雪青采訪整理）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5年01月05日 05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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